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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化主义者:误读的优越感

时间:2007-05-22 15:53来源: 作者: 点击:
  

   当市场发育并不能满足技术变迁新企业的需求时,新企业产出需要某个下游产品大规模稳定的供应,但在市场上达成的自由契约并不是稳定可靠的话,原企业必须兼并下游厂家,通过将市场上过高的交易成本内在化(科斯),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取代斯密型的市场交易。

    郎咸平在他快要炙手可热的时候,在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的一次演讲中,他抨击了通用和韦尔奇:“韦尔奇制造了一个泡沫,给股民和后继者伊梅尔特留下一个大的泡沫,仅此而已。”因为他违背了专业化原则。把几个行业顶尖公司绑在一起做大做强的伎俩是对专业化年代的一个巨大的反动,于是,通用不得不依靠利润淡薄、颜色艳丽的金融部门来构造通用外在的光鲜。郎咸平开出的药方是:通用应该根据行业分拆它的公司,让每个公司部门更加专业化。这才是正确的价值最大化行为。

    在随后的互动时间里,我表达了我对专业化图腾崇拜的一点小小的异议:也许韦尔奇是对的,韦尔奇是通过这种多样化的产业联合来消弭专业化的风险。就像我去山西采访过的那些资源型城市一样,焦炭是他们最专业化的产业,那些努力达到计委技术标准的焦炉企业用他们全部的专业化的诚心换来的却是孤掷一注的风险,如果宏观调控让焦炭企业好过(比如钢材涨价和煤电博弈上焦炭企业得分更多),那么这些城市和企业就好过,如果宏观调控让焦炭难过,这些城市和企业就遭殃了,三角债和城市坏账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出现。

    郎很自然地否定了我的小小异议,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坚硬的专业化主义者,一个用数字度量专业能力的财务学家。实际上,我也是服膺于亚当斯密的“专业化与分工”理论,但是,面对当下的现实,中国企业群落对多元化的热衷,难道仅仅归依为“贪大求全”的劣根?

    专业化的崇拜

    事实上,在一般教科书里,多样化指是在原有产业的基础上,做商业逻辑和链条的扩展。实际上,这种多样化更大程度上被称为纵向一体化。

    所谓纵向一体化就是事关自己产品的上游或者下游的产业进行兼并整合。纵向一体化是顺着产业链的顺藤摸瓜,但是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纵向一体化(整合)的思想被扔进了垃圾堆。因为在新的思想风水盘里,这是不专业、贪大求全的一种罪恶表现。

    试着想一想,在专业化的年代,我们只需要把我们的需求分解成不同的环节,再在市场上寻找把这些环节做得最专业的公司即可。譬如,你需要建立一个新产品,你可以去找IDEO去设计;如果想建立一个网上商店,可以去向AMAZON购买服务和软件;如果你想去出售电子系统,你可以找SOLECTRON和FLEXTRONIC来分销。

    专业化的著名公司戴尔电脑代表着专业化的高度。这家企业几乎不制造大部分电脑硬件,它专心于装配的专业化,将诸如电路板和磁盘驱动器按照戴尔的技术流程标准装配在一起。戴尔的反面是美国在线和时代华纳的合并。美国在线是家新锐的网络渠道商,而时代华纳则是声色犬马美轮美奂的内容供应商,传统的内容供应商和光电网络供应商的兼并可以看作是一次完美的纵向一体化,因为一个做内容一个做渠道。但是,实际上,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昂贵的愚蠢合并之一。另一场媒体兼并也符合这个愚蠢的法则,迪斯尼和ABC的合并。内容商和渠道商不应该是一家人。

    “专业化的简单定义,就是你专心做件事,其他的则从市场上买。”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的经济学家Richard N.Langlois说道,实际上,我们仔细观察可以得知,其实从1980年代开始,美国公司已经开始产业拆分,开始专业化的过程了。而不是一般渲染的那样,是突然性的大公司被肢解。“在专业化的年代,大公司仅仅专注产业链的小环节,新高度的产业化分工水平和规模效应则带来比过去更大的销售总额和利润。这是专业化才有的魔力,也是贬斥多样化的最正统的手段。

    钱德勒的“局限”

    当专业化带着强烈的优越感被那些大而无当的学者到处宣讲时,我们不仅有了新的疑惑:纵向一体化莫非是一个历史的玩笑,商业的畸形?以管理学家钱德勒主宰商业思想的年代竟然产生不了任何沉淀?钱德勒就认为,六七十年代大公司的成功的原因:一个是公司的权威领导和控制;另一个是大公司在整个产业链的完整占有:比如说,公司既有冶炼厂,又有钢铁厂,还有汽车厂。你知道,这三种厂子其实基本上包含了产业链的上下游。

    钱德勒理论的核心思想是:大型的集权型的公司管理这个看得见的手已经并将继续取代亚当斯密说的“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在Langlois教授看来,尽管钱德勒是位洞察力强大的杰出学者,但是钱氏理论却非常地粗糙,没有从更深和更新的角度去分析公司组织的演化和演化的条件以及演化的未来。

    Langlois著文在《产业和组织变化》杂志(Industrial and Corporate Change)上重新提出了问题:为什么在长达二三十年的时间里,纵向一体化看上去是富有效率,竞相效仿的?是的,当下的现实反驳了钱德勒的说法,但钱德勒到底错在哪儿?(Langlois论文叫“The Vanishing Hand the Modular Revolution in American Business”)

    Langlois认为,钱德勒“用大组织的方式去解决商业问题,只不过是种权宜之计,不具备普遍性。”换句话说,纵向一体化说到底,不过是非常态的过渡,但这种过渡的内在原因是非常令人在意并且深思的。

    “钱德勒的纵向一体化,是让大组织企业在当时为了降低市场的不确定性,尽量克服由于信息和交易不发达的市场环境带来的各种不便。”Langlois说,钱德勒显然并不是过时和错误的,但的确他不是正宗的长久的。

    我们适当回忆一下自工业革命以来的大生产图景。技术的快速变迁促使生产流程变得非常快速易变,这仅仅是一方面,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市场并没有完全消化技术,市场还没有催生出足够的中介工具和交易机构。也就是说,从技术角度看生产流程,它们是吻合的紧密的,但从市场交易看生产流程,它们却是松散的,结合并不紧密。

    “这迫使你必须确保冶石必须进入冶炼厂,冶炼出的金属必须进入钢铁厂,钢铁厂出来的钢铁必须进入汽车工厂。关键的是如果你保证它们在所有的进进出出中节奏很快准确无误的话,那么你将会赚大钱。”Langlois说,当时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些厂整合起来,像车间一样,再次整合成大组织的中央集权型企业。那么从矿石到汽车,所有的生产要素和流程都可以尽在掌握。

    众所周知,为了在19世纪控制肉类加工的质量和效率流程,古斯塔夫斯(Gustavus)不得不开办火车业务,因为这对运输鲜肉有利,他还不得不拥有冰厂,他还需要配送体系,他必须要拥有冷冻间。于是,卖肉商古斯塔夫斯则成了火车商、冰厂主和分销商。

    纵向一体化的神性和悲剧性就是这样:当市场发育并不能满足技术变迁新企业的需求时,新企业产出需要某个下游产品大规模稳定的供应,但在市场上达成的自由契约并不是稳定可靠的话,原企业必须兼并下游厂家,通过将市场上过高的交易成本内在化(科斯),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取代斯密型的市场交易。悲剧的是,当市场发育程度越过了钱德勒时代,当斯密魔棒继续发挥作用的时候,当市场为新的专业化组织和新公司提供一度缺失的服务(经济学家杨格),这个过程是:市场成长,通过贸易和人口发展,让新的更多的专业化组织发现机会。市场扩展促进了分工,而分工则是效率的源泉。分工自然导致原来纵向一体化威权型的大企业瓦解。于是,钱德勒被抛弃了。

    亚当·斯密的笑脸

    后钱德勒时代迎来了伟大的斯密的笑脸。专业化成为新的圣经指南,现代公司已经遵循着专业化指示来在稳定的市场供求链中实现自己的价值:运输者只需要管运输,做信用卡的只需要搞好自己的信用风险控制,而不管自己的客户在哪儿买信用卡。一个终端产品的推出往往是无数个环节链上的专业化的价值构成。

    钱德勒时代不确定性已经暂时被熨平,市场的专业化提供了更可靠的缓冲器克服钱德勒时代的不确定性;但这并不表示钱德勒时代不确定性不会复辟。就我们现在这个高速多变易逝的时代而言,虽然,只要随着市场能力的增长和全球化没有发生重大停滞,就会源源催动精细专业化和纵向一体化进一步瓦解,但是复辟的影子依然笼罩在历史的不远处,当世界上产生了人们没有预期的巨大的系统性创新,这种系统性创新带来了令人不安的不确定性,纵向一体化的思想会再次复活,来对抗这种不确定性。尽管我是斯密主义的信徒,但是我知道,我们这个蝇眼的分裂的世界,并非只有一条道路,一个可贵的思想,也必须对藏在它影子后的对手致敬,斯密和钱德勒握手,而我们也愿意在骄阳下相互取暖,来肯定自己诚实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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