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我被分配到一家地毯厂,进入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工作岗位。当时的国营单位,本来就没有什么管理,更谈不上人性化不人性化,规定有些是硬性的,有些却常常可以商量,只要工作不出大的纰漏,每天按时上下班,便能拿足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但是,即便是这样,这种环境对于我这个文科生来说,仍旧是难以适应,于是我想尽了办法,把自己调到业务科。
业务部门的工作在十几年前,轻松有自在,客户天天堵在厂门外等着拿货。产品生产出来,根本不愁销路。但是我还是不满足,天天想着什么时候不用上班,坐在家里拿钱就好了。于是,利用工作之便,从大连海港联系了一些货主,在秀水街弄了个服装摊,卖起了进口时装。当时的卖方市场环境下,生意出奇的好,没多久,我便辞职,专门干起了个体户。
可惜好景不长,没有几个月,我又染上了赌博的习惯,仅两年多的时间,不但输光了积蓄,连服装摊也不得不卖了抵债。如今,当初一起在秀水练摊的,现在都已经开始做国际贸易了,而我只剩下些遗憾的回忆。
戒赌之后,应聘了一家日本企业。这是一个为企业提供培训服务的咨询公司,当时培训业在中国刚刚萌芽,我不但学习了全部培训师课程,接触了当时最新的管理科学,还到日本实习了三个月。可惜,我仍旧难以接受严格的企业管理,更不要说被称之为“变态”的日本式管理了,一年半之后,再度辞职。当时和我一起学习企业培训的同事,如今一些已经站在清华、北大商学院的讲台,另外一些或者成了管理专家,或者在外企的人力资源部、保险公司成为教官,而我年逾而立久已,还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事无成。
辞职之后干起了记者,本想记者这个行业宽松一些吧,但是不如做自由撰稿人来的舒服,想写就写两笔,懒的写就休息。工作要和自己的兴趣发生联系才能创造出高效率嘛,因此,一些都应该从兴趣出发,就让没有人性的管理“滚”一边去吧。
直到2000年,我受朋友的邀请帮忙管理一个商业网站,我才对管理重新有了认识,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心”,没有管理经验,根本不了解管理者的想法和肩负的责任。此后,再有人跟我谈“人性化管理”,我往往便嗤之以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企业管理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立规矩,监督和执行规矩”,如果说人性化管理就是让规矩越来越少,越来越有弹性化,那么这种企业管理模式无疑便会在市场中遭受无情的打击。因为人性本来是“趋利避害”,是“反管理之道”而行之。而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共同利益导向必然地要侵犯一定的个人利益,否则受到损失的不仅仅是企业,个人利益也得不到保障。
世界五百强企业中,绝大多数企业从来没有实行过人性化管理,甚至绝大多数企业的管理根本就没有“人性”。在很多制造业企业,生产线上的一个工具的放置位置、将半成品从流水线上搬下来时的肘部动作,都有严格的规定;在麦当劳,售货员如何微笑、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一个汉堡交到顾客手中时的温度,都必须符合一定的标准;在迪斯尼,服务人员面对顾客能够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见到小孩子蹲下讲话时下蹲的深度,扫地时扫把与地面的距离和角度,都是需要培训才能上岗。从某种意义上说,管理和人性化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企业要想管理,要想在竞争中取胜,谈什么人性化管理,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企业要塑造形象,言不由衷;要么是企业领导者根本不懂管理,这样的企业很快便会被内部的混乱击溃。
霍桑的试验有其一定的道理,员工的满意度越高,所发挥出的潜能越大,但是,员工的满意必须有一定的限度,要找到与管理之间的平衡点,而且,当员工满意度与企业利益发生冲突时,员工的满意度就必然被牺牲掉,以保证企业利益所代表的更多的员工共同利益的最大化。企业在这种时候只要保证员工的人格不受到侵犯,不违反现行的法律,便是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
如果说民主是人性化最高尚的表现,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的话,那么在现实社会制度中两种情形下根本就不可能实行民主,一是在战场上不能实行民主,否则还没有等民主决议出台,可能阵地已经丢失,战士可能早已牺牲;其次是在商业竞争中不能实行民主,否则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便会因为决策缓慢导致错失盈利良机。企业是一部分社会人为了谋取利益这一共同目标,协议放弃自己的另外一部分自由权力而结合起来的一个竞争群体,本质上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反人性化,在这样的集体中,与其奢谈人性化管理,不如谈谈利益最大化来的实在,更加负责任。